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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許剛老師所說,隔天徐靜怡就被轉到了位在春暉樓頂層的國三資優班,距離喧囂的校園中心有一段距離,聽說國三與高三班級都集中在那棟大樓,讓他們有最清幽的環境可以專心念書,衝刺成績,除非得到學校允許,否則非該年級的學生不得進入春暉樓,而該樓的學生除了上下課外,也不得離開春暉樓,等於說在興國中學,三年級的學生是完全與一二年級隔離的,也因此在之後的國中生涯我再也沒有看過徐靜怡,但不可否認她已經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深刻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深藏不露的高手,只是我之前一直都沒遇到過,而自以為天份聰穎,而事實證明,在我往後的人生,我遇見過太多太多令人讚嘆不已的天才,徐靜怡不過是滄海一粟,而我,更只是一個念書稍微認真的普通人,而且一開始還是被爸爸逼的。

 

關於國一的回憶並沒有太多值得記敘,因為徐靜怡的跳級,我沒有任何懸念的拿下上學期三次月考的全班第一,而在升學主義至上的私立學校,除了全班排名外,每次月考結束校方還會在學校中央的松根樓公佈欄宣布各年級的­「紅榜」,所謂紅榜就是各年級全校排名前一百名,每個學生都以能進入紅榜為榮,興國一個年級約十七至十八班,若以平均來說一班可以有五到六人進入紅榜,但因為每個年級有兩個資優班­:數理資優班與語文資優班,這只是一種欺騙教育部的名目,這兩班的學生都是全能資優,並非數理資優就只有數理科目強、語文資優就只有語文能力好,而因為最優秀的學生早已被校方集中到這兩個班級,所以這兩班的學生就囊括了近一半的紅榜名單,剩下一半才有可能是普通班的學生,也就是說在普通班前三名都不見得進得了紅榜。

 

而每次月考結束後一周,都會有一群成績不錯的學生站在公佈欄前,仔細搜索著,希望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而我也是其中一個,當然我不用像其他學生要從最後一名慢慢找起,我的名字往往都是落在第一個,但我每次開心不了多久就會發現距離翁鳴志」這名字旁邊一小段距離旁,一樣的高度,寫著「徐靜怡」,她也是紅榜第一,只是是國三的紅榜第一,短短的幾公分距離,卻宣示著我跟她不可比擬的程度差距。

 

我當然也沒有忘記網咖女孩,每次站在紅榜前除了是要確定自己是全校第一外,另一方面也期望能在紅榜前遇到網咖女孩,跟她分享這份喜悅,畢竟那次從她口中所說,她應該也是個認真念書的女孩,如果真的有來念興國的話,理應有很大機會出現在紅榜前。

 

人是一種很奇妙的動物,情愫彷彿是會成長般在我心茁壯,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如果能在紅榜前遇到網咖女孩也不錯,但也不是非得見她一面不可,畢竟我跟她根本不算認識,我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隨著幾次紅榜前的等待落空,我心中的思念與日俱增,那時的我根本不懂甚麼是愛情,只是很單純的想見她一面,為了是甚麼,我也不知道。

 

在無聊與苦悶的書海中,想見她的念頭沒有任何阻攔,飽滿的吸收著我的思緒,最終在我心中破土而出,從一開始的念頭,茁壯至實際行動。

 

「無論是在校內或是校外,我都想見她一面,就算只聊個幾句也好!」

 

我這樣告訴自己,但因為興國離我家有一段距離,所以上下課都由我爸接送,不再像國小那樣自己走路回家,也因為如此,扣掉在學校的時間,剩下的生活都是在爸爸的眼皮下,雖然他不再像國小般壓迫我讀書,但他的最低底線是一定要知道我人在哪裡,而我總不可能真的老實跟他說:「爸,我想去網咖找一個女生。」

 

畢竟對爸爸那樣保守傳統的人而言,網咖與遊樂場、撞球場一樣,是年輕人一切墮落與敗壞的根源,如果還大喇喇的跟他言明要去那裏,他不但不可能答應,且絕對是家法伺候。

 

所以我努力攪動自己的小腦袋瓜,心中盤算著要怎樣才能在學校或在家時擠出時間去新世紀網咖找人,其實擠出時間很簡單,畢竟我的導師許剛非常現實,對成績好的學生一向是有求必應,如果我隨便找個理由請假,他多半都會同意,然而問題是從興國到新世紀網咖的路程如果用走的來回可能就要兩個小時,而按照規定,學生要請假,一定要由家長接送,或是半小時後由導師打電話確認學生有回到家中,這是最麻煩的地方。

 

還有另外一個方法,那就是每次月考最後一天結束,學校都會提早兩到三小時放學,但因為爸爸非常關心我的求學情況,所以他也很清楚這個慣例,那天也會提早來接我。

 

經過一個禮拜的思緒整理與計劃,我想出了一個看似瘋狂確有其可行性的方法,那就是想辦法弄到一台機車,然後跟老師請假,並跟他說要自行回家,這樣我就可以爭取到半小時的空白時間,只要在這半小時中,我騎機車狂飆至新世紀網咖然後再狂飆回家,半小時後導師打電話回家,而我也真的回到家,那就能成功的不被發現且能到網咖尋人。

 

然而就在我開始考慮要是否真的向翁鳴哲借車或請他接送時,我突然發現這個方法雖然可行但卻有一個極大的漏洞!那就是網咖女孩跟我一樣都是國中生,就算我能夠請假,但同一個時間她一定也在上課,怎麼可能會出現在網咖打工?

 

照這樣推算,假設她上了國中後仍在網咖打工,那時間點一定是一到五的晚上或是周末,但這些時間我就算不是在家裡念書,也一定是在父母的陪伴下外出,根本沒有一絲空閒,我不禁沮喪的靠著椅背,看著桌上塗塗改改的各種計劃,難道連再見一次的機會都沒有嗎?

 

倔強是我的缺點,也是我的優點,所以我搖了搖頭,把放棄的念頭從腦中甩開,重新整理思緒,既然去校外的方法不可行,那校內呢?首先,我要確定的第一件事,就是網咖女孩到底有沒有來念興國?幾次在紅榜前的尋人無果,已經讓我開始懷疑,搞不好她從一開始就沒來念興國,雖然她上次提到要來念,但可能中間出現了變數,可能是父母改變心意,或是獎學金太少,家境負擔不起。

 

我首先想到的是許剛老師手中的那份名單,因為擔任班長的關係,我常常要往返於教室與辦公室間,負責幫導師拿資料或成績單、或是尋找沒來上課的其他老師,而我記得就在大約一個多禮拜前,我在許剛老師的辦公桌上,看見一疊全年級的成績單,那時我要拿班上的成績單回去公布,湊巧聽到許剛與隔壁老師的對談,才知道那疊全年級成績單是要讓他挑選有潛力的學生進入資優班,我前面早已提過,興國是一個升學主義至上的學校,而資優班也是最競爭的戰場,每學期班上成績最差的幾名學生都會被踢至普通班,並且由資優班導師挑選幾名在普通班有潛力的學生補上,這樣才能保證資優班的競爭力,並增加下一屆資優班在招生時的吸引力。

 

對我來說那份全年級成績單本應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因為我身為全年級第一名,根本不用去在乎那些輸給我的人考甚麼分數,但我卻想到,如果網咖女孩友來念興國,那她的名字,一定會出現在那份成績單上!只要慢慢找,一定會找到她的名字與班級,這無疑是目前我能知道的最大一份線索,但問題又來了,我根本不知道網咖女孩的名字,拿到成績單又有甚麼用?總不可能在成績單上她的名字也叫「網咖女孩」吧?

 

我努力回想跟她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我依稀記得翁鳴哲稱呼她「小彤」,所以可以猜測她的名字中可能有一個「彤」字,但女生名字裡有彤的人實在太多了,光是我們班女生只有十七人,其中就有兩人名字裡有彤了,全校十七班算起來搞不好有二三十人名字裡有彤,且我只知道翁鳴哲是叫她小彤的發音,但也不一定是「彤」,也有可能是「瞳」或是「桐」等同音異字的名字。

 

計畫又再次陷入死胡同,但仍舊有一線曙光,那就是翁鳴哲,他可能知道網咖女孩的全名!但自從我上了國中後,翁鳴哲回家的次數又更少了,最久甚至長達兩個禮拜沒有回家,就算回家也是深夜,往往跟已經睡覺的我失之交臂,而早上起床我就會馬上被爸爸載去學校,更不可能把還在呼呼大睡的哥哥搖醒聊天。

 

但既然知道翁鳴哲身上有解開問題的鑰匙,那我就願意嘗試,那一陣子,我每天在晚上十點關燈後,都會躺在床上努力讓自己醒著,為的就是等翁鳴哲出現,如果真的等到快睡著,我就會捏自己的大腿讓自己痛醒,就這樣,連續一個多禮拜,我都熬到兩點多才睡,長期的睡眠不足導致我每天一到學校從第一節就睡到中午,反正國一的課程我半年前就全部念完了,只是這樣的日子持續一陣子,就連平常極盡放縱我的導師許剛都叮嚀我念書別念到太晚,更不用說其他科目的老師,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目無王法的學生,在這方面我跟翁鳴哲竟然一模一樣,只是翁鳴哲是那種老師可以找出各種理由記過並把他踢出校園的目無王法,我卻是那種每天看自己的書,不然就是在全班面前,坐在第一排呼呼大睡,卻每次都能考第一名的目無王法,我確定每位老師都很討厭我,但卻不敢罵我,因為我早已從翁鳴哲那邊知道,只要我的成績維持頂尖,那我就是興國未來的搖錢樹,如果讓我有任何一點不開心,高中不繼續念興國,那就是校方的一大損失,之前投資在我身上的學雜費跟獎學金也都泡湯了,所以那些老師也只能用眼神對我表示憤恨與不屑,我並非刻意要與他們作對,只是他們的教學進度真的太慢了,我自認並非天才,一樣的課程我一定要念三遍才能通透,如果按照他們的進度,那在月考前我絕對念不完三遍,所以在課堂上念下學期的參考書是必要的。

 

就在我的黑眼圈已經重到每天起床眼睛都張不太開,開始思索這樣的方式是否太沒效率時,那天晚上我終於等到了翁鳴哲,還記得那是晚上十二點半,我房間外的木頭樓梯發出伊呀咿呀的聲音,而我聽聲音就知道這人一定是老哥,因為他會刻意避開樓梯第七層與第八層,那兩層因為被螞蟻蛀蝕,所以一踩上去會發出很大的聲響,而我們全家只有翁鳴哲會刻意避開那兩層樓梯,避免在夜晚吵到熟睡的我們,他就是那種表面離經叛道,但私底下卻極盡溫柔的人。

 

儘管累積了一個多禮拜的疲憊,但在聽到翁鳴哲的上樓聲時,我仍舊興奮的翻開棉被,輕聶的打開房門,我永遠忘記不了翁鳴哲看著我的表情,以往都是他給我各種不同的驚喜,但那一次,卻換他愣住了,過了片刻,他才略帶歉意的看著我說:「阿志我吵醒你啦?真是不好意思......

 

我臉上帶著藏不住的笑意,大力的搖了搖頭,一方面是終於有機會問到網咖女孩的線索,另一方面是兄弟倆長久沒見面,看到了,心中再次湧起了溫暖的親切感。

「哥,我這禮拜每天都好晚睡,就為了等你回來!」

 

鳴哲右手在嘴巴旁作了個「噓」的動作,示意我講話小聲:「別在這裡說話,來我房間,在那邊開燈,爸爸發現不會管我。」

 

我們進入他的房間後,他脫下充滿煙味的外套,摸了摸我的頭,饒富興致的看著我說道:「怎麼了,這麼想我阿?」

 

我看著鳴哲,原本這陣子還在煩惱要怎樣跟他開口詢問網咖女孩的名字,這時看著他溫柔的表情,心中頓時覺得,世上每個人都不了解我也沒關係,但唯獨哥哥,甚麼事情都能跟他說!所以我就脫口而出:「哥,她叫甚麼名字?」

 

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問題,就算機靈如鳴哲,也無法馬上反應過來,不解的問道:「蛤?你說誰的名字?」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急之下,根本甚麼都沒有解釋,只好尷尬的抓著頭說道:「就上次我們去的那間網咖,跟你在聊天的那個店員,她叫甚麼名字?」

 

翁鳴哲這才恍然大悟道:「喔,你說小彤喔?」

 

我大力的點著頭。

 

「她就叫小彤阿?你不是也有聽到嗎?」鳴哲邊說邊把口袋中的一些雜物放在桌上,那是一串鑰匙、幾個硬幣、鐵灰色的打火機跟一個亮金色的小盒子。

 

我並沒有刻意去看鳴哲桌上那些雜物,但仍看得出來,鳴哲在拿出那個小盒時,動作特別的謹慎小心,似乎唯恐它掉到地上,這都不是我所關心的,我繼續解釋道:「我知道她叫小彤,但我想知道她的全名。」接著我把想見她一面但卻不知道她叫甚麼名字的困擾說給她聽。

 

鳴哲聽完馬上一臉戲謔的看著我說道:「唉喲!阿志你該不會才見面一次就喜歡上人家啦?」

 

我不知道當時我的臉頰是否洩漏秘密,但卻能微微感到臉龐有些許熾熱,我連忙輕揮雙手,否認道:「沒...沒有啦,只是我一個人在學校都交不到啥朋友,上次在網咖聽到她說也要念興國,在學校卻一直沒有遇到她,想說如果知道名字,應該會比較容易知道她念哪一班。」

 

其實當時我並沒有要欺騙鳴哲的意思,只是那個年紀的我,根本不懂情愛為何物,就只是單純想見她一面,哪想過這麼多?

 

鳴哲聽完後,也沒有多問甚麼,瞇著眼睛想了會,才說道:「可惜我也只知道她叫小彤,誰會去問一個網咖店員中文名字阿,又不是要算生辰八字!」

 

其實翁鳴哲講的答案我早已在心中想過,但卻難掩失望,頓時覺得這一切的努力又白費了,全部的線索到了這裡又斷了。

 

鳴哲看出我的失落,微笑著說:「為什麼你要用這麼複雜的方法呢,找一天晚上我帶你去網咖找她就好啦!」

 

我開心的說道:「真的嗎?可是最近你都沒回家,我根本遇不到你阿!」

 

我彷彿說中了鳴哲的心事,他略帶歉意的說:「沒辦法阿,哥哥最近比較忙,我這個禮拜還有一筆生意要準備,下禮拜就帶你去好嗎?」

 

聽到還要再等一個禮拜,而且就算到時候哥哥要帶我出門,一給爸爸知道那絕對又逃不了一頓責罵,我原本開心的臉又皺了起來,鳴哲發現後,連忙把手放在我的肩膀,安慰道:「好吧,如果你連一個禮拜都不能等,那我這一兩天有經過新世紀網咖的話,進去幫你問問看,然後再跟你說她的名字叫甚麼好嗎?」

 

雖然這跟馬上得知名字有一段落差,但還在可接受範圍,我抬起頭給了鳴哲一個同意的微笑,此時我才發現,一陣子沒見面,翁鳴哲看起來比我還疲累,我已經一個多禮拜熬夜尚且如此,他的黑眼圈與零碎的鬍渣卻再再顯示了他有好一陣子沒有好好休息,而我卻仍纏著他問著一個女孩的名字。

 

為了能讓鳴哲早點休息,我連忙跟他道個晚安,回到自己房間,我知道,翁鳴哲雖然為人輕浮,但答應過我的事情,還沒有食言過的,所以那晚的我睡得特別的香甜。

 

但我卻沒有想到,那晚與鳴哲的對話,竟就此埋下了往後我完全無法置信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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